【维勇维?/未修/贵族青年和一个敲钟人】朝圣

作者:blue

写在前面:不打tag,别认真,别认真,别问他们是怎么搞起来的。


正文:


  他坐在长椅上,越过教堂衰老的白色肩膀与钟楼交换目光。等到钟声跨越寂静的脚程来到身边,还有漫长的时间。

  他垂着头,黑暗的回忆中闪烁粉光脂艳、舞台上旋转的舞伶的足尖。在人群爆发出掌声,戏落幕时,一只粉白香软的手就会悄悄捏了捏自己的手,用芬芳的背影牵动自己的目光、难耐的脚步,并最终将眼波和雪白的颈子一起转过来献给自己的双眼和贪婪的嘴唇。他沉湎她们缤纷、温暖的起伏,执着地在柔软的私语中失忆。长夜漫漫将他冷醒,丝绸从赤裸的肩膀上滑落,巨大的落地窗就结了一层寂寥的霜,等待老爷的车夫们裹着大衣在楼下的雪橇里夜谈,拉着一车车土豆的农人往街道尽头渐行渐远,结冰的长河用冻结的表面映着对岸宫殿无休无止的灯火。

  自己是怎样从一个个女人身边站起、穿衣,从而降临工人朴素的木板房,他记不清了。

  他能记起铁匠和农夫抬起头望向自己的眼睛,那是充满野兽的亲切的热度的眼睛。是无助的激情而非理智的辩论,用他的巧舌鼓动了人们蒙着污泥的鲁钝的心,话语就像种子落进眼睛的土壤里,因而长出了标语和呐喊,结成了血红色尖叫的喇叭形花朵。那些卷发凌乱的大学生用颤抖的笔尖写下的愤激诗行,也是同样地落在尘土里、被马蹄和血迹模糊,还有反光的眼镜的碎片以及黑洞洞的死去的嘴巴。他记起了那天红酒的味道,在姑父雅科夫为自己锁上门后,倾听着皮鞭重击游行者的一叠声而倒进高脚杯的酒液散发醇香,他一边用慌乱的舌尖品尝这触目惊心的颜色一边看雅科夫合上《圣经》说:我们只需对得起我们的位置,上帝会拯救这一切。他终于在卫兵骑着的白色骏马抬起前蹄嘶叫时,痛苦地大声叫出来。

  握着姑父的手感知那流逝的脉搏、默念祷词时,他是否悲伤,记不清了。他骑着马来到姑父遗留的地产,两三个村庄,几脉温长的山水,一个经常找自己借书、长长的睫毛合拢着眼珠的姑娘。他在那些宴席上准备了丰盛佳肴,对农民的询问也恳切:你们需要什么?那些油腻腻的抢夺烧鸡的手和那些流淌美酒的胡须、嘴唇急于开口:我们要吃,我们要喝,我们要搂着老婆一通好眠,我们要说笑的性情和请客的胆量,要一个允许我们这样做的世道。他心烦意乱地捏着手指,甚至意识不到姑娘偷递的羞涩的笑,这些愿望如对岸一般清晰,改革只能做出溺毁于反对之声的跳跃,却搭不出一座桥。他便整日赖在渡口边的小船上拨弄芦苇荡,在树林边少女小心翼翼的窥视中直视阳光,直到视野一片雪白,他辛辣地朗诵牧歌。他做这些,哪里是为了最后面对她含羞带怯的脸庞和信件呢?他说,我能想象出自己从你身边醒来,忽然再也不想生活在一个有你的世界里,我会骑上快马抛却家庭去遥远的边境与契尔克斯人为伍只因我想。他果真从珍贵的珠泪滚落和芳心的破碎中快马逃离,清晨的月亮吐来冰冷的气息,他瑟瑟发抖:我早与苦闷结为婚姻啦,亲爱的姑娘。如果美好的爱情来临,为了不糟蹋它,除了毁了它,有无它法?

  他记不清那座自己隐居的荒原上的房子,那位手脚勤快打理家务的农妇。但他清楚记得与天空坦然相对时从天而降的、贯穿胸膛的孤独,那些猛力投掷的有去无回的狂呼,那些掉落在稻草间风干的欲哭不得,那些一拥而上地吞噬自己的词语和扼住咽喉的长句,在凄楚的刀尖上舞蹈的音步。他宁愿绝不记得再一次乘坐马车返回莫斯科时,那些一呼百应的陈词滥调,那些上流舞会,和对自己心血之作的粗俗朗诵——甚至,那些马车夫还在楼下冻得浑身冰凉等待脸膛紫红的老爷,游行与悲惨的呼喊还在角落酝酿着流血的未来···贵妇们说他的舞步远不如以前娴熟,而他也真想举起一把黑色手枪打落大厅中央的水晶吊灯,让一切摔个粉碎啊!但愿自己的心变成石头,至少别和时代粉身碎骨——

  他选择颠簸在马车上驶向玛舒克山脚,尘土味儿的夕阳堪堪翻过青黑色的群山扑在脸上,蹚着污泥的村庄跌跌撞撞地向后倒去,扶着农具的老人仿佛陈腐的展品立在老屋门前,脸蛋脏兮兮的孩子追赶上来,脚丫子搅得卵石牙齿打抖,发出磕磕绊绊声响。他们想必是如此目睹、挽回那些不可挽回的去往城市的男人们和那些急忙出嫁的女人们。莫斯科双颊通红的奔波的报童和大学生,也是如此目睹、挽回不可挽回的逃跑的马车,他们的报纸和传单像浪花翻涌在被遗弃的道路上,车轱辘草草敷衍了低声抱怨的坎坷的山程、和依依不饶的身后的喧嚣。

  他看到了什么?大团不知从何而来的浓雾在微风的拨弄下滑行、缭绕于山峦腰身,落日包裹在黯淡无光的天色中如同将熄的红炭。城墙高耸,食古不化的老吊桥绝不放过到嘴边的猎物,在此避世的贵族们修筑情调旖旎的别墅、楼梯两侧满种鲜花,繁复厚重的裙摆挣脱引力在音乐与玩笑中飞扬,众人的大笑声与小哈巴狗的呼噜声震响了脓肿的红色舞厅。看到了什么?腼腆的无人理睬的教堂,突兀的钟楼上那朦胧不清的白色身影,把呜咽的钟声送到自己脚下。

 今夜他被纵酒狂欢的人们抛弃,因为当大家举起香槟酒、那淡黄色液体兴致高昂地齐步向上一跳时,他说:“致祖国,致美好的明天!”这句话最先伤害了他自己,他受了枪伤般倒在地上,所有人面面相视,紧接着开始争吵。已经毫无趣味了,他麻木地念叨着,狼狈地爬起身来朝门外跑去,然后瘫倒在长椅上。

  繁多的过往使他的头下垂,就在他几乎沉睡时,他的马被牵了过来。

  敲钟人为他喂马,这个东方人有着乌黑柔软的头发、神秘的难以追溯的轮廓,和一双很深的眼睛。当自己从他手里接过缰绳时,触碰到他的皮肤:粗糙又平和,如同桦树皮一样。他差点没抵挡住立马匍匐下去亲吻他的脚的冲动,只是僵硬地接过缰绳。东方人凝视着他,说:“这回你要去到哪?”他很想像捕捉一只绝望的猛兽一样捉住自己狂跳的心,把它呈给他看,但是那也远远不够:“去战斗,去死。”他骑上了马,敲钟人的笑容令他想要落泪,他将那股感情化作双腿一夹马腹的力气,马儿甩开蹄子冲了出去。

  他盯着前方,前方,女人温软的胳臂出现在眼前,还有那拖着长尾巴的冰河映着灯火,标语又在他面前与鲜血一起流动了,乌鸦停落在宫殿旁的青铜雕像上,看着清道夫镇静地清理着那些倒下的人们、脏污的诗篇,姑父微鸣的脉搏,农民的宴席,书背后姑娘的长睫毛,宏阔的长空,拥挤的衰老的莫斯科,小哈巴狗与鲜花···钟声在马背上振动···

  “天哪,怎么不看路!”他听到一声尖叫,马匹抬起前蹄嘶鸣,马车翻倒、随手装上的红酒纷纷坠地碎落,鲜红的颜色与玻璃碎片混杂在一起。舞厅重振旗鼓,爆发欢呼。鲜血撕开了他的心。

  他瞪大眼睛,在车夫的咒骂声中调转马头原路奔回,红酒顺着马蹄的敲击一路流淌,视野随马背的起伏而颤动,敲钟人像一颗洁白的星星,等候着。

  “救救我吧!”维克多·尼基福洛夫从马背上翻下,挣扎着跪在敲钟人面前。

  “你信主吗?”东方的男人将手掌放在他额头上,这个问题如此天真。

  “不,”维克多笃定地说,他抓着那只手贴在自己干涸的嘴唇上,“我信你,你。”

   在令人晕眩的星空下,他把这个男人抱到井边,摸索那件散发陈旧气味的白衫下的皮肤,夜晚的节奏被他们的喘息和心跳搅得浑浊了,然而从那不死不休的纠缠声中却荡涤开一片清波、和清波中明净的月亮,维克多盯着井底,在男人的耳边压着声音说:“致更好的明天!”无力,就像他无力控制住肉体的喷涌。几滴清水坠入井中。

   “你想牺牲吗,”敲钟人的声音干净得像荒郊的太阳,“你想成为伟人吗?”

“不,”他说,“我想成为空气,为每个人食用,分发生活。”

 敲钟人没有说什么,怜悯地抚摸他的头发。“你爱我?”

“不,”维克多说,他跪下来捧住敲钟人的脚,亲吻。

“我肖想你,像肖想儿时的俄罗斯。我的罗斯,洁白、明亮,人们唱歌跳舞,都很快乐···”他像孩子一样在敲钟人的膝头睡着,喃喃自语,“这是什么?盲目的、粗野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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