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授权EC翻译】Смотри на меня 看着我(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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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换地方的好处

 

查尔斯自认为是个心思缜密的人。老师们总是注意到,他对待学习态度严肃、对待工作注重细节,他对生活中的一切都充满自信,可以说只要是人能自信的方面,他没有不自信的。但总有一些时候,自信也不管用。

艾瑞克成了另一个人。确实,每个人都在改变,但艾瑞克完全成了另一个人。查尔斯无法用言语表达,他就是知道、感觉到,那种非理性的不对劲的缺失感。

兰谢尔在一周内翻修了父母的房子,把艾斯特的房子转手后就搬了过去。他正在准备考驾照,至少已经开始学习理论知识了。他不再一周三次去查尔斯家。

他们以前也吵过架,但这一次是前所未有的,以前他们根本不需要和解,只要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恢复来往就好。查尔斯刚开始确实很生气,但是他没有采取任何措施把艾瑞克从项目里剔除出去,何必呢?

现在,他坐在汉克的办公室里喝着威士忌,那个剔除的念头恢复了吸引力,可惜来不及了。

“不可能,”汉克有理有据地说,为他倒酒,“没有任何对人格不可避免的损伤,其他人的信息已经证明了这一点,还有瑞雯。”

“你见过瑞雯?”查尔斯跳起来。

“对,她时不时会过来。兰谢尔先生一点没变,一切都在正常范围内。”

“我们对于正常又了解多少?”查尔斯脑袋后仰,看着天花板,“我认识他一辈子了。”

“瑞雯也是,”汉克反驳道,“但她什么也没注意到,还有天天和他见面的女秘书,还有你妈妈。查尔斯,我觉得应该聚焦于只有你觉得不对劲这一点上。”

查尔斯坐直身子,惊奇地看着他。

“什么意思?”

“你想想,如果所有人都觉得兰谢尔先生一切正常,只有你不相信,也许问题出在你自己身上?或者他并不是完全正常,但有些特质只有你能看见?不妨搞清楚这点。”

查尔斯叹了口气。

“和头脑冷静的人打交道太好了。谢谢,其他人怎么样?”

汉克挥挥手。

“流水线。你不用担心,就算你现在直接走人,程序也会自己运转的,我们一直做得不错。”

“可喜可贺,”查尔斯露出微笑,“再倒一杯吧。”

每当情绪干扰注意力的集中,查尔斯总是转向科学研究、转向数据,毫无人情味的数字排列让人逃避琐事,专心正事。收集数据?没问题,总比翻来覆去思索让人发疯的念头要省力多了。

查尔斯善于交际,倒不是说他专门在这方面用功,不过教育确实能促进这种技能的积累。在心理学领域,这种能力叫做“软技能”,名称取自电脑的“软件”。“硬件”指的是你的技术、专业能力、社会声望、受教育程度,而“软件”虽然不可见,没有它就会一事无成:与人往来、周旋沟通、有效地倾听和流利地表达,查尔斯在这上面投入了不少时间,所以搜集信息毫不费力。与瑞雯和妈妈闲聊,和女秘书埃妮喝咖啡,查尔斯甚至和工程部的几个职员一起抽过烟,幸好艾瑞克亲近的圈子并不大,可以说几乎与查尔斯的圈子完全重合。

旁人的回答让查尔斯陷入沉思。

结论是:他完全不了解艾瑞克,一丝一毫都不了解。

查尔斯知道他最微小的习惯,比如他喜欢坐在地毯上,不喜欢坐沙发;喜欢喝茶,咖啡只在上班时喝;穿衬衫时从最中间的纽扣往下扣,最后再扣领口;使用两只手都很灵活,但惯于使用右手;右眼视力比左眼稍弱;鼻梁下有一道看不出的疤痕。都是细枝末节的小事,毫无意义的生活细节。原来,查尔斯对最主要的部分一无所知:艾瑞克怎么看待自己的工作?他喜欢当工程部的领导吗?艾瑞克怎么看待家庭和孩子?重要的是,他怎么看待查尔斯这个人?当别人看不到他的时候,他是怎么度过休息日的?为什么他只买爱尔兰威士忌?

见鬼,他一无所知。他观察艾瑞克就像观察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一个和你一样定期去超市采购的男人,一个车站里的女人,一个和你同路去地铁站的姑娘,你知道他们的小小习惯,但不知道他们过着怎样的生活。查尔斯和艾瑞克一起生活了将近二十年,却不知道后者过着怎样的生活,莫名其妙就是……没想到。

而你还想治好他。泽维尔坐在顶楼那间儿时的“天文观察室”里,如此想道。你幻想解除他的痛苦,指引他光明与方向,把他领上正途。你想要治愈,治愈——要治愈的反而是你自己。你和他朝夕相处这么多年,满怀同情地点着头、怜悯着他,却一根头发丝也没有理解。去发现吧,去感受吧,他可是你最亲密的人啊。这样一来,你对瑞雯和妈妈又知道些什么呢?最喜欢的茶叶种类?最爱的沐浴露牌子?刷牙的方式?如今这个美丽而强大的人,终于摆脱了自己的恐惧,摆脱了恐惧导致的那些习惯,不再像只栓绳子的小猫一样跟在你屁股后面跑来跑去,你就灰心难过,你就哭天抢地,歇斯底里,对别人叫苦连天。

他痊愈了,就这么简单。他从对你的依赖中痊愈了,而且做得对,只有像你这样浅薄的混蛋才需要治治脑子,不然就不算维护世界正义。

那天晚上查尔斯抱着酒瓶,在顶楼和衣而睡。第二天早上他已经站在艾瑞克的新家门前,胆怯地按响门铃。艾瑞克马上打开了门,好像就等着他造访似的。

“嗨。”

“早上好,”查尔斯的微笑和平时不太一样,不太自信,“可以进去吗?”

“当然,进来吧,你刚好赶上喝茶。”

和艾瑞克住了一辈子的艾斯特家相比,这里的装潢焕然一新,查尔斯也在那栋八十年代装修的房子里住过,那里的室内陈设几乎没有改变。而艾瑞克这里明亮又宽敞,家具多是木质,却并不厚重,走实用简洁的路线,客厅沙发上大大小小的蓬松枕头增添了活泼气息,他们脚下的地毯是不同寻常的翠绿色,十分亮眼。

“你这里……很不一样。”

“我都忘了,装修后你还没来过。”艾瑞克一边摆茶具一边回应道,“喜欢吗?”

“喜欢,”查尔斯坦然承认,“这里很……明亮,太棒了。”

“设计师的电话我还留着,”艾瑞克耸耸肩,“不错的小伙子。”

倒茶时,他沉默了一会。查尔斯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感折磨着,好像他误闯了陌生人的房子。几分钟后,他明白了——是眼神。艾瑞克过去总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观察着他,而现在不再看了。他更不自在了。

“我想……请求你的原谅。”终于,查尔斯开口。

“为了什么?”艾瑞克的声音里有由衷的惊讶。

“我……我不应该逼你去治疗,艾瑞克,我那样做真的非常讨人厌。我没有权利,你的生活是你自己的事,而我……”

“查尔斯,”艾瑞克打断他,“如果你要道歉,别用这么老套的电影台词,”兰谢尔淡淡一笑,整整衬衫领口,“你没什么可道歉的,发生的事已经发生了,何况治疗有帮助,我应该感谢你。”

“你感觉有什么不一样吗?”查尔斯小心翼翼地问。

“怎么说,有时候完全像另一个人。”

查尔斯的目光被衬衫领口那截晒黑的脖颈吸引住了。衬衫是敞开的,但那条母亲留下的护身符挂坠却不在艾瑞克身上。他有多少年没有拿下它了?一辈子最多拿下过三次。

“我……很开心,一切都解决了。要知道,我不想让你感到不舒服。”

“我说了打住。你怎么回事,专程跑来道歉的?”

查尔斯垂下目光。

“也是来聊聊天,我们很久没见了。那时候我很……尖锐。”

“没关系,我也是。重要的是你们往我大脑里放的东西管用。”

“艾瑞克!”查尔斯忿忿地叫起来。

“怎么了?”艾瑞克带着一贯的戏谑笑起来,“是我术语用得不对?对了,我收拾东西的时候找到了装我们信件的盒子。”

查尔斯的表情亮起来。

“就是你说用Skype太浪费时间,用老方法交流更简单,而我照字面意思理解的时候?”

“没错,你把它拿走吧,我这里还在翻修,如果弄丢就不好了。你的都收在一个小匣子里,完全可靠。”

不知怎么的,半小时后查尔斯从艾瑞克家里离开,带着一沓信件、满心再来的渴望和已经被他从生命中排除的感觉。

日日夜夜工作,换来的却是悔恨的认识,到头来只留这些信件和落空的期待。汉克频频摇头:“工作这些年取得了成果,只剩下最后几步就能证实——你到底还要什么?”查尔斯不知道,自己还要什么。

回到家里收到了悉尼同事的信件,这已经成了传统。两人在大学里认识,对方一个月至少写一封信,谈一谈新鲜事,说一说科学界共同熟人的小话,诱惑他到自己这边。平时查尔斯只是写封回信,可是那天晚上他算了算时差,发送了Skype聊天请求。

两人几乎聊到清晨。莫伊拉从各个方面对自己的项目大肆吹捧,他们在研究成人教育的新技术。查尔斯的专业领域与教育相去甚远,但是洗耳恭听,时不时怀疑地摇摇头,在她坚持不懈地保证他在悉尼会大显身手时,只是微笑,用自己的项目推脱。

“你得了吧!”莫伊拉在世界另一端笑眯眯地皱起鼻子,“你们说不定都已经结束项目,开始写总结报告了。你永远骗不倒一个骗子,泽维尔,我对此相当精通。”

“可我不能丢下手头的事情,去你们那里一呆就是半年!”

“来做客嘛!这里有些人可是挤破脑袋也想进你的实验室呢。”

“图什么呢?”查尔斯微笑道。

“你还敢装谦虚,泽维尔!”莫伊拉做了个恐吓的手势,“这不适合你。”

“我一向是个谦虚的人。”

“特别是在第一次见面的晚会上就缠着我不放的时候,当——然啦。”

道别时已经是早上了。查尔斯精疲力竭地倒进被子里,安心了一些。

一周后就买了去悉尼的机票。

艾瑞克没来机场,查尔斯也没指望,兰谢尔又开始着手新的项目,查尔斯也只去两个月,没什么好讲的。

瑞雯紧张地整理他的衣领,衣领已经够端正了。

“你要跑到哪里去?”她说,“为什么?”

查尔斯把她死攥着纽扣的手拉下来。

“你都要把我的衣服扯坏了,别小题大做,我没有跑到哪里去,我能去哪里?我还有项目没做完。”

“汉克说你半年都不回来也不妨碍。”瑞雯轻轻说。

“你和汉克现在关系这么好了?”

“别转移话题。是因为艾瑞克对吗?因为他?”

查尔斯轻柔地微笑着。

“不是,亲爱的。是因为我自己。走吧,我要办理登机了。”

 

待续


(完结倒计时,只剩两章了!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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